西夏天佑民安五年九月,左厢保泰军司,天都山行宫。
  行宫之内金碧辉煌、雕梁画柱,所有的侍卫武士皆在大殿之外百步成排站定,披甲带刀,合戈持戟,杀气腾腾,好似一道铁打的人墙将大殿围了一圈。他们是西夏最精锐最亲贵的御围内六班直,他们护卫的是大夏最高统治者,当今梁太后。
  大殿之内寝殿,一个三十余岁的明艳美妇身着薄纱,带着无尽的媚意,正尽情享受着年轻强壮的肉体带来的水乳交融的快意。丰盈赤裸的胴体跨坐在一具强健的男人肉体上,黑森森多毛的肥硕阴部贪婪的与男人下体紧密交合,坐压在上,妩媚光滑的柳腰放肆的扭动着,胸前浑圆沉甸的巨乳微颤,暗红色的双丸好像两颗硕大的紫葡萄,显示出被无数男人开发的淫乱熟透的浓密韵味。
  除了身下侍奉之人,在她的面前床上还有一个俊美的少年男子,看年纪最多十六七岁,一丝不挂的身躯白皙健美,肌肉匀称。胯下那玉笋般漂亮的阳具充满生机的勃起。美妇带着满脸的荡意,叼着男子的玉茎吮吸舔弄,鼻息之中发出唔唔的细吟,好似快乐,又好似饥渴,仿佛在品尝什么世间美味,口水搅动着舌头,将敏感的龟头含吸夹弄,啧啧有声,充满了淫靡的气氛。
  「太后,臣……臣……」
  年轻的美男子紧皱眉头,咬牙苦忍。他面前这个美妇正值虎狼之年,平日里索需无度,每次侍奉交欢,都要把自己榨干吸净,恨不得连皮带骨的吞下去才好。
  刚开始自己觉得对方身份高贵,自己能与神圣不可侵犯的当朝太后燕好交欢,身份的巨大差异让自己有种禁忌的刺激快感。但是时间长了习惯了之后,觉得也无甚希奇,反倒觉得这个女人仗着自己至高无上的身份,为所欲为,丝毫不顾皇家的体面,尽情放纵自己的欲望,所作所为简直不配作为西夏太后的身份。
  「忍住,莫要尿出来。」女人的发丝凌乱,满脸潮红,口鼻之中呼出的气息充满情欲的媚气。同时张嘴将整条肉茎完全吞了进去,男子的身子一阵颤抖,腿完不由自主的发软,腰开始痉挛似的扭动,那快感让他难以把持。
  身下的男人搂着女人丰满的屁股,揉弄着,坚挺的阳具在湿粘的嫩肉中搅动,阴唇沾满淫水摩擦着阴囊,发出淫靡的水声。这女人虽然已青春不再,但是内里的卵穴却是紧密有力,夹的很紧,让他很爽。
  这就是西夏至高无上的太后,如此贵人居然淫荡的跨在我这个低贱之人的身体上婉转承欢,丝毫没有太后的尊严,何等刺激。
  年轻的美少年一阵颤抖,毕竟忍耐不住,腰部不由自主地摇动起来,就在他感觉要喷出来之时,急于想把阳具从女人嘴里抽出,但是却被女人牢牢按住,顷刻之间如潮快感淹没了他的神经,浓热的阳精喷涌而出,完全泻到了女人的嘴里。
  女人用力将阳具含进喉咙最深处,贪婪的吸着,好像在品尝世间的美味一般,将阳精完全吞咽下肚。
  「臣死罪!臣死罪!太后开恩!太后开恩!」
  清醒过来的美少年吓得魂不附体,竟在太后口中尿了,污了太后的玉口,这是何等的大罪。他腿都软了,连滚带爬的下了御榻,跪在地上连连叩头。
  「无用之物,滚!」女人凤眼含煞,声音虽不大,但是却饱含威势。美少年吓的衣服都不敢穿,屏风后转来两个披甲宫女,眉清目秀却身形矫健,上来老鹰抓小鸡一样抓住美少年,不由分说便拖到后面去,美少年连喊都不敢喊,面无人色的光着屁股被带走了。
  身下的男子看见了只做没看见,这太后虽然放荡淫乱,但是喜怒无常,若是不遂她的意,便是刚刚才纵情交欢,转眼便叫你人头落地。此刻他只有更加卖力的挺身,只是将那肉杵猛往阴肉中捣,女人在他身上连续哆嗦不停,显然情动之极。
  突然女人气喘变粗,阴中夹紧,然后身子俯下,压在男人身上,沉甸甸的乳房压在男人胸膛,双手抱紧男人,双腿也勾曲别紧男人大腿,口中发出好似哭声似的呻吟,只是扭动屁股,内里蠕动磨着,最后一阵猛烈的哆嗦,阵阵热汁泻出,男人见机只是慢慢停住,任由她趴在自家身上,根据经验,待会儿缓过劲来还要有第二轮的……
  两个时辰之后,天都山后山。
  后山多石窟佛像,西夏贵人大多信佛,西夏遍地都是寺庙,香火供奉不绝。
  此时虽已深秋,但是后山却是依旧绿树成荫苍翠如春,巨大的石佛姿态各异,却是别有一番景致。与前山军寨刁斗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相比,却也是相映成趣。
  天都山这个弹丸之地,对于西夏和宋朝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当然对于宋朝来说,大多数却是苦涩的。而对于西夏来说,天都山就代表着他们李家王朝的发迹史。西夏每次发动战争,都要在天都山点集人马,议定攻击方向。从李德明攻吐蕃开始直到李元昊时代好水川、定川寨,几十年间天都山见证了党项族征战四方,称霸河西的历程。
  宋朝元丰西征时,熙河路主帅李宪会同吐蕃首领董毡,力战收复河西重镇兰州,随后兵进天都山,一举攻破天都寨,放火将这个夏主行宫几乎烧成白地,为宋朝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但之后由于泾原路主帅高遵裕嫉贤妒能,排挤猛将刘昌乍,终于坐失灭夏良机,至有灵州之败,数十万宋军功亏一篑,而天都山最终又被西夏夺回,西夏终于从亡国的阴影中顽强的挺了过来。
  可以说天都山和大漠深处的地斤泽一样,都被西夏视为「福地」。而历代镇守天都山的,都是西夏国中的名帅重臣,其中最有名就是党项八部之中赫赫有名的豪族野力氏。
  从古至今,野力部在党项部族之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大部,尤其是元昊时期,野力族更是人才辈出,权倾西夏。野力余乞、野力旺荣兄弟等都是一时人杰。元昊正是用了此二人之谋,才有好水川之胜,后更娶了野力余乞之女为后,而野力余乞镇守天都山,麾下精兵数万,号「天都大王」,权威一时无两,那时也是野力氏最强盛的时期。
  不过后来野力氏兄弟为仁宗朝名将种世衡设计诛杀,骗得李元昊自断臂膀,野力氏被迁往夏州弥陀洞,改镇神勇军司,野力氏从此便一蹶不振,虽然还是世族豪强,但是再也无复当年之风光。而新起之仁多族等「新贵」,以有后来居上之势。
  此时,神勇军司统军野力名荣正站在后山石窟群像前,毕恭毕敬的看着身前那仔细端详着庐舍那大佛石像的女人。
  能让他风尘仆仆从夏州赶往天都山的,只有西夏的最高统治者。
  在他身侧,数以百计锦袍铁甲的御围内班直侍卫持戟合戈,侍立周围。而这女人身后十余名西夏重臣大将,各个也都是亦步亦趋小心翼翼。毕竟眼前的这个明艳威严的女人,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力的女人之一,当今西夏国主李乾顺的亲生母亲,小梁太后。
  作为西夏重臣,野力名荣自是清楚现今西夏是梁氏专政,但是他并不具有他的先辈野力余乞那样的才能和抱负,不管是谁专政,只要西夏的国主名义上还是姓李,他便还是本本分分的做西夏的臣子。在他活着的时候保持住野力氏在党项各族中的地位,并且安安稳稳的交给下一代,做一个武将该做的事,这就是他的人生目标。
  至于嵬名氏和梁氏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结,他不打算去掺和。西夏的权力斗争向来都是血腥而残酷的,搅得过深有可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给赔进去。
  况且,梁太后和当今国相梁乙逋他们兄妹之间的龌龊,现在已经明朗化了,此时梁太后身侧的重臣之中,赫然竟有韦州静塞军司都统军兼领左厢六军司仁多保忠,西寿保泰军司统军嵬名阿埋,栩卫马军司副统领兼御围内六班直统领妹勒都逋,灵州翔庆军司都统军兼领兴庆府卫军叶勃埋等人在列。
  妹勒都逋和叶勃埋乃是梁太后心腹,分统御围内六班直和兴庆府卫军,太后出行自要随驾,但是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埋乃是出名的国相梁乙逋的政敌,此时却出现在梁太后的身侧,而梁乙逋却不在,其中之意已是不言自明。
  任何稍有政治嗅觉的人此时都不应轻易表态,野力名荣早就打定主意,待会儿除非太后问到自己,自己绝不轻易开口,祸从口出,金玉良言啊。
  「太后,国相有表上奏。」一名内侍手捧奏章,跪下捧至头顶。
  「又是要求领兵的吧。」梁太后不屑的冷笑一声,拿起表章看了一遍,「国相奏称愿领兵出征,言本宫万金之躯,不宜轻离兴庆府,以使天下疑惧,不知诸公如何看法。」
  「太后,臣以为国相其意虽忠,然见识却有限。东朝凶暴,犯我韦州,此时正宜兴兵问罪。太后以国母之尊亲自点兵,正可鼓舞军中士气,使东朝知我不畏强暴之心。且国相所领右厢诸军司非与东朝接壤,点集兵马运转千里,劳民伤财,此非太后爱民之道。」
  仁多保忠和嵬名阿埋抓住机会连连进言,他们早知梁太后的意思,此时不下猛药,更待何时。
  「太后,国相典兵日久,久做威福,军中只知有国相不知有太后,常此以往,非朝廷保全老臣之道,亦有伤太后之名。太后请三思。」在场的几乎全都是梁乙逋的对头,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进谏。
  西夏梁氏专政久矣,凡是忠于嵬名氏的臣子无不想结束这种太阿倒持的局面,只是苦无机会。现如今终于看到一线曙光,哪能坐失良机。
  当年梁乙埋虽然专擅国政,但是此人其实志大才疏,除了擅长权谋之外,治国治军其实并无过人之处。但是其姐梁太后乃是女中枭雄,工于心计且杀伐果决。
  梁乙埋虽为国相,但是事事以梁太后马首是瞻,两人配合紧密,且掌握着秉常这个大义名分,方能挟天子已令诸侯。现如今梁乙逋为相,同他父亲一样志大才疏,而且为人粗鄙不堪,连他爹都不如。却又不服他妹妹梁太后,梁氏内讧在即,正是重整乾坤之时。
  三月韦州大败之后,半年间梁乙逋屡次上表请求点集人马,报复东朝,都被太后拒绝,可知两人之间已经有了心病,太后已不欲国相久掌兵权。权力欲过强的两个人碰在一起的话,必然是只能有一个人最后留下来。而梁乙逋和梁太后之间应该选谁,这是不言自明之事。
  对此梁太后自己心里也清楚。
  这些人里面有几个是真的支持自己的,几乎没有。如果自己不是乾顺之母,恐怕他们都不会正眼看自己。但是没关系,大家都是相互利用而已。自己的这个哥哥,现在已经是忘乎所以了。他忘了没有自己的支持,他始终就不过是个国相而已。
  梁氏是需要依附李氏才能存在的,如果妄图取李氏而代之,只能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当年她的父亲梁乙埋和姑姑老梁太后只是幽禁了她的丈夫秉常,就激的西夏国内险些爆发内战,要不是宋军犯境又逼得大家团结在一起,只怕白上国早已分裂多时了。
  这些党项贵人效忠的,只是李氏而已。
  而自己这个哥哥,现在居然已经有了取李氏而代之的心思。早就有人向自己报告,每得东朝岁赐,梁乙逋便在人前夸耀:「嵬名家有如此功否?中国曾如此畏否?」还说什么:「吾之连年点集,欲使南朝惧吾,为国人求罢兵耳。」这种话居然也说的出口,他以为他是景宗皇帝么?
  当初之所以许他执掌兵权,乃是因为梁氏树敌太多,不掌权不行。而且梁氏若要地位稳固,只有发动战争,将内部矛盾转移。但是此时梁乙逋在军中不断安插亲信,潜谋篡夺,竟然连她这个太后也不放在眼中,这已经超出了梁太后的底限。
  梁太后和她的姑姑不同,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作为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的地位只能依附于自己的儿子乾顺。只要乾顺是西夏国主,那她就是西夏至高无上的国母太后,永远享受着最高权力。而梁乙逋若是取乾顺而代之,自己算什么?
  还能是太后吗?
  即使梁乙逋最后真的成功了,与自己又有何好处?梁氏一门的荣辱兴衰,与自己何干?我只要我有生之年都能尽情享受权利带来的美妙滋味就好,只要有了权力,自己的一切欲望就能尽情得到满足。要让自己为了家族放弃自己的权力和地位,想都别想。在西夏的权力斗争里,亲情从来都是靠边站的,实际上整个西夏的权力斗争历史就是一部亲戚之间互相谋杀背叛的历史,为了权力子可以杀父、母可以囚子,再出一个兄杀妹也不稀奇。
  况且便是从现实来说,梁乙逋也已经不适合为帅,自东朝以章楶经略环庆以来,西夏兵锋屡次受挫。韦州之败,更是令西夏颜面扫地,急需一场胜利来挽回颜面。而梁乙逋自夸的那些「赫赫战功」,在梁太后看来,真是厚颜无耻之极,因为真实的情况,她是心里有数的。
  天仪治平二年七月,梁乞逋命仁多保忠发兵攻泾原,被宋泾原总管刘昌祚阻击,败还。
  八月,青唐吐蕃首领阿里骨叛宋,梁乙逋发倾国之兵联手阿里骨攻宋熙河路,吐蕃西夏联军二十四万,围攻河州十余日不克,反而损兵折将万余人,再次大败而还。
  九月,侦知刘昌祚病重,再次命仁多保忠发兵十余万攻泾原路,结果反被庆州知州范纯粹乘虚发兵袭取曲律山,仁多保忠仓促撤兵。仁多保忠于此战后公然指责梁乙逋「不知兵」,所下尽是「乱命」,好不容易按下的国内矛盾再次抬头。
  天仪治平三年正月,梁乞逋率兵侵府州,被宋将钳宗翌伏击,损兵千余人,大败。
  三月,又率兵袭击德静砦,被宋将张诚击退。
  四月,率兵攻塞门砦,结果被宋兵乘虚反攻石堡砦,破洪川砦,族帐被杀掠数千人,牛羊牲畜损失数万,无奈之下被迫撤兵。
  天佑民安二年九月,梁乙逋率兵十五万掠河东,被河东藩骑之中着名骁将孙贵连续以奇兵突袭,十余万人竟然对千余敌军无可奈何,连吃败仗之下最终无奈撤军。
  可以说梁乙逋典兵这数年之间,对着宋朝败多胜少,基本上周围这一圈能碰的钉子全都碰了一遍了,如此拙劣的战绩,居然还口出狂言,自比李元昊,也难怪仁多保忠等统兵大将对他不服。所以趁现在,自己也是一个树立权威的机会,自己要让梁乙逋看看,谁才是西夏真正的最高统治者。当年辽国的萧太后不是也亲自率军南征,最终与南朝签订了谭渊之盟。萧太后乃是女中英杰,难道我便比她差了不成?辽国的太后能成就的功业,我西夏的太后一样也能成功!
  「诸公所言,此次出兵,本宫当亲自典兵?」语气虽是询问,但是实际意思不言自明。
  「太后若亲自典兵,吾等愿为前驱!」十几位重臣呼啦一下跪了一地。
  「既如此,本宫便亲自典兵,与东朝一决高下!」梁太后志得意满,心中已经知道这些手握重兵的诸侯们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些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传旨给国相,就说国相劳苦功高,且足疾未愈,此时劳烦国相,非国家待功臣之道。只命国相坐镇兴庆府便可,此次出兵,本宫当御驾亲征。」「遵旨。」众人跪地领命,仁多保忠和嵬名、妹勒等人对视一眼,心中清楚的知道,有了太后的支持,胜局已定。
  梁太后看着这些恭敬跪领自己旨意的重臣们,心中涌起巨大的满足感。那种感觉,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就像天地万物日月星辰都围绕在她身边,她任何欲望都会得到无穷无尽的满足一样。这就是权力的美妙之处,只要自己拥有权力,就无所不能。只要自己拥有权力,轻轻一句话,就能让成千上万的人为她去死,就能让这些称霸一方的枭雄豪强俯首听命,此时,莫名的兴奋充盈着她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丝神经,自己乃是天下至尊,自己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自己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天下万物的命运。
  火热的骚动在她的体内再次燃烧起来,自从丈夫秉常死后,她就肆无忌惮的挑选男人来满足自己饥渴的肉体欲壑,至于伦理廉耻,她丝毫没有考虑。自己拥有最高权力,谁敢表示异议?她深信权力就是一切,自己需要男人,自己喜欢男人,那么自己就要拥有男人。
  修长有力的玉腿在长裙的遮掩下又禁不住为微微的颤抖起来,那强有力的火热雄根有力的填充自己的空虚饥渴,那欲仙欲死的快乐高潮……她的眼神禁不住又瞄向那个年轻英俊的内侍,没有去势的内侍都是她的性奴隶,他们存在在宫中的唯一作用就是满足自己的肉欲直到自己厌烦为止。想到那雄壮健美的身躯压在自己身上有力的碾压深入的美妙滋味,那肌肉上分泌的汗味,充满了雄性的迷醉,自己体内的熔炉将男人的精力贪婪的吞噬吸干时那种快感。
  「摆驾回宫!」在她转身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仍萦绕着香艳淫浪的情景,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如果不能随心所欲,要权力又有何用……***    ***    ***    ***宋元佑七年十月初一,环州。
  此时的陕西诸路,早已是风声鹤唳。双方断断续续打了快一百年的仗,可说是早已互相知根知底,彼此之间并无什么秘密可言。自半年前折可适破韦州以来,即使是普通百姓也知道西夏决不会善罢甘休,早晚必然要发动报复。
  九月中旬,边境的谣言就开始传播,说是西夏又要大规模入寇,之后各路军州派出的探子发现西夏延边静塞、保泰、翔佑、嘉宁、神勇诸军司的兵马均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而西夏境内潜伏的细作们传回的情报大减,这说明西夏已经开始有意识的加强戒备,盘查道路,隔绝交通,根据经验这往往是有大动作的预兆。
  接着总算有确切情报传来,西夏又在天都山点兵了,聚集各路兵马,这次不知道哪路又要遭殃。从首当其冲的泾原路开始,警报军情随着流星探马一路路的传下去,熙河兰会路、秦凤路、环庆路、麟延路等陕西诸路都已经处于高度战备状态,由于地势处于劣势,无险可守,既无法判断此次西夏会攻打何处,又无法聚重兵于险要把守,所以天都山一旦有警,各路都得戒严,镇戌军和渭州等地已经开始深沟高垒,只等西夏来攻了。
  而西夏自得意永乐城以来,每次出兵往往动辄数十万人马,以绝对优势之兵力围攻宋军一城一寨,力求在援军抵达之前一战得手,若是预定时间内不能得手也决不停留,立刻撤兵。
  而宋军因为事先无法判断敌军攻击目标,无法预先聚集重兵迎敌,只能平均分配兵力于各塞之中,往往一城一寨之守军只有数千人,每次遇敌围攻都会陷入苦战。有时援军来不及到达便已陷城,去年定西城、土门堡大败,河东名将李仪战死殉国,便是如此。
  通化县城南关集市,长安正店。
  作为环州所辖唯一一县,通化县实际上也是环州州治所在,通化县衙和环州州衙同处一座城池之中,通化县城实际上也是环州州城,作为被朝廷评为下州的环州境内唯一的上县,其繁华自然也是一州之首,其他四镇马岭、木波、石昌、合道等,都无法相提并论。环州原本藩汉杂居之地素称难治,但是好在朝廷派往此处牧守的都是一时名臣良将,从仁宗朝时的名将种世衡开始,种家祖孙三代到种师中都做过环州知州,几十年来环州虽然历经战火,但是始终屹立不摇,而且在一代代守臣们的治理下,竟有越来越繁华之趋势,迄今为止,主客户七千余户,丁口万余,而且本地特产的药材甘草,还被选为朝廷御用贡物。
  南关藩市乃是藩部聚居之处,西北之地本是羌人之地,各种羌部藩部遍地都是。现今朝廷的禁军之中,就有藩落马军的军号。陕西之地的禁军与其他各路不同,除了教阅厢军之外,便是藩部乡兵也可升为禁军正兵,而且藩部之中有不少人自家有马,遇战从征,不少藩人都是父子三代几十年为官府卖命打仗。仁宗朝时,陕西藩军最盛之时号称十余万强人藩骑,西据元昊屡有战功,即使到了元佑年间,不少滥竽充数之人虽被战火淘汰,但藩人的势力依旧强盛。
  而这长安正店乃是藩市中的一间普通客栈,只因老板是长安人故此取了这个店名。此时店内食客寥寥,掌柜伙计都各忙各事。却见门外走进一老一少两位道人,看衣着打扮风尘仆仆乃是游方道人,为首老道看起来面容苍老,仙风道骨,手持拂尘,背背宝剑。而后面那个年轻道士看似他的徒弟,相貌英俊,有点玉树临风之态,手持一条幡杆,背背一个大包袱。
  河西之地虽然崇信佛教,但是宋朝对佛道宗教之态度相当开明,并不刻意干涉。而且庆州城大人多,三教九流汇聚,有几个道士出没也不稀奇。道人进了门后,那掌柜抬眼一看,停了正在记的账本,拱手问道:「道爷是要住店还是用饭?」「无量天尊,贫道稽首了。不知天字一号正房在何处?」那掌柜眼角一跳,仔细端详这道人两眼,却见他一脸平和之色,手中拿出一枚熙宁通宝轻轻放在柜台上。掌柜拿起铜钱看了看,对着旁边的伙计说道:「上房一间,还不带路。」
  那两名道人被引进了后院一间房中,门一关上,那年轻道人即潜身闪至窗棂下听了一阵,确定外面有两个人守着。回头看看老道,却见他根本也不看他一眼,眯缝着眼老神在在的似乎打起坐来,于是也转身回来,将包袱放在桌上。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一个商人打扮得汉子闪身进来。
  「你是何人?」商人神色警惕,盯着老道,显然已经看出这两人身怀武艺。
  「阁下又何必问,贫道此来见的不是阁下。」
  「你虽有信物,然章帅不是随便何人都可见的。」「贫道只是传个口信,此次西夏聚兵,乃是明攻泾原路,暗袭环州。兵马出动当在二十万,而且乃是梁太后亲征。贫道不辞劳苦来此地,便是望章相公早作准备。且贫道还有一物,可助相公拒敌。」
  「何物?」
  老道指了指那年轻道人背着的包袱,那商人却皱着眉头,说道:「打开。」他虽是章楶心腹,但是章楶此人平日里心机深沉,御下极严,很多事情便是他这个心腹也不得于闻。他不知这俩道士是何来历,但是他有义务防患于未然。在他确定这个包袱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之前,他绝不会让这个包袱接近章楶.
  年轻道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一脸傲气。商人冷笑一声,上步便抓。那年轻道人一闪身,抓了个空。那老道身形弹起,脚尖在地上轻轻的点了几下,身体竟像没重量般三晃两晃竟「滑」到了两人之间,抬臂一架一推,竟将那商人推了开去。
  商人顿时一惊,他自己是受过名师指点的,自然也是识货之人。
  「九宫步,神霄派?」自己的力气自己知,能将自己单手轻轻推开,这老道显然也不是等闲之辈。而他那奇异的步法,相极了道门神霄派的九宫步。
  「仙长别来无恙。」门外响起个喏,再看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儒士已进屋中。
  那商人见了此人,立刻行礼:「参见章帅。」
  「你先退下。」章楶摆了摆手。
  「遵命。」商人立刻行礼离去,连同外面的汉子也一同消失。诺大的院子当中,空荡荡的再无人踪。那老道看在眼中,心中暗自称赞。章楶虽为文臣,却是胆略过人,现如今风声鹤唳,西夏随时大军压境,环州随时可能烽火连天。他堂堂一方诸侯,竟敢微服前往这凶险之地来会自己,只这胆色,已是令人钦佩。再看他这些部下行动雷厉风行,令行禁止,便知都是百战精锐。刚才那个商人打扮得汉子武艺也是十分出众,而且精明强干,看来他做了几年率臣,身边竟是藏龙卧虎了。
  西夏梁太后此来,碰见此公,只怕讨不到好去。这样也好,自己此行身负特殊使命,若是所托非人,岂不误了大事。正是要这等杀伐果决豪雄之辈,才可用事……
  一炷香时间之后,商人在门外等到了章楶,手中拎着包袱。章楶没说别的,只是一摆手,低声吩咐:「备马,回庆州。」
  天字房内,老道站立当中,背手轻叹:「章质夫真豪士也!」那年青道人似乎有些不屑,撇了撇嘴说道:「南朝文士,有何了不起的?只怕是空谈之辈。只有北方的朔风,才能锤炼出真正的豪杰。」老道皱眉说道:「韩月,莫忘了你现在是宋人了,莫要一口一个南朝南朝的。
  我和你爹韩肃同为弥勒传人,你既受韩肃之托,贫道方才看顾于你。只是你既入我门墙,便是我神霄派弟子,以后不许再提你辽人的身份,现如今你便是宋人!」「弟子谨遵师命。」
  此时化身为道士的韩月低眉顺眼的应声,这老道武艺极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神霄派和宋朝不少贵人颇有来往,这对于自己这个走投无路的人来说,正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还要多亏了孙二娘,孙二娘跟随苏延福多时,被倚为心腹,苏延福本是弥勒传人,和各地弥勒教残余势力多有联系往来,孙二娘自然也了解不少弥勒教的辛秘。通过她自己才走通了这老道的门路。
  想想如同作梦一般,自己本是辽国武官,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宋朝道士。
  道士就道士吧,反正道士又没说不能戒女色。总比孙二娘混绿林道要好些,自己已经在辽国无处容身,实是不想再起波澜。
  「是了,还有你那弥勒教的武艺,在人前莫要再使,以免节外生枝。」「弟子遵命。师傅,那包中的麒麟丹,当真能克西夏?」曾经身为军官,韩月很清楚军阵之上用毒乃是常技,当年元昊败辽军,便是靠了毒药之功。不过往往军中一次战役投毒范围广达数百里,所用毒物更是车载斗量,只是这一小包……
  「此乃毒母,乃门中丹士所炼,只要有了毒母,千百斤毒粉煮水可得。此间事了,一品堂的主子能不能得偿所愿,便看他的造化了。」「一品堂乃是西夏……为何要助宋朝?」
  「哼,西贼奸党内斗而已,不过此事与我等无关,他西夏内斗,正与我大宋可乘之机,此地转眼之间便要遭兵灾,非久留之所,咱们也走吧。」「往何处啊师父?」
  「回汴京。」
  十月初四夜晚。
  庆州经略帅司衙门后院。
  这是一处单独的院落,院内除了一座房间,其余什么多余建筑都没有,而这院落周围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都是帅司衙门的亲兵把守,各个神色冷峻。灯笼火把照得满院通明,而院中那房屋正门匾额上是三个大字:白虎堂。
  此时大宋环庆路经略安抚使章楶正在堂中,堂中安置一座大桌,桌上铺着一面沙盘地图,正是环庆路的山川地理形势和各城塞,围绕在地图旁的,都是环庆路的高级将领,庆州都监张存,环庆路副都部署李浩,洪德寨寨主折可适,环州藩部首领慕化等十余员藩汉大将齐集一堂。
  「章帅,此次西贼于天都山聚兵,其志非小啊。」「章帅,泾原路传来军报,西贼驻军齐鲁浪,石门水至九羊寨一带,连营数十里,熙宁寨,天圣寨,高平寨,怀远寨,定川寨一带均发现有大股西贼出没,甚至已有小股西贼游骑深入至了德顺军境内。」「章帅,西贼此次出兵,乃是报韦州之仇,泾原路之贼兵必是虚张声势,我环庆路屡挫贼锋,此次必遭报复,须早作准备。」众将七嘴八舌,说个不停,但是章楶却沉稳如山,一言不发。
  他在三天前便以得知此次西夏主攻目标便是环州,但是无奈这种情报来源却无法明示众将,那老道是何来历他自是知道,折可适破韦州便是他通风报信,此乃西夏国内梁氏姐弟内斗的结果,作为宋臣,章楶自是希望西夏越乱越好,最好乱的自取灭亡便是老天开眼。
  只不过西夏为了内斗,竟然勾结外敌,此事说出来当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而且那老道虽然同一品堂有联系,但是神霄派却和现在正掌权的旧党联系密切,神霄派着名道士林灵素出家前便是旧党重臣苏轼的书童,这老道既然也是神霄派的,那么是否旧党也参与了此事,若是参与了,那旧党诸公和西夏梁乙逋是否已经有了默契?那这算不算私通西夏?
  或许旧党觉得高太后年事已高,官家亲政在即,自家前途堪忧,便想趁现在先将陕西之事给定下来。或许除了梁太后之后,梁乙逋会再次向朝廷称臣,再签一份和议。只要有了这和议,好战的新党即使重返中枢,也无法轻易再对西夏开战。
  这不是符合旧党「安静治国」的主张吗?他们想事先给朝廷,给官家上个紧箍咒。
  说到底还是党争……
  不过章楶乃是率臣,做边帅的首要责任是打胜仗。此事是否党争他没工夫去管,他只想单从军事角度来考虑。
  梁乙逋欲借刀杀人,借宋军之手铲除自己的妹妹。此事若没有过硬的证据,众将绝不会相信这条情报,朝廷也不会相信。将帅相疑,乃是军中大忌。
  这本身就是一条不能公开的情报,一旦公开,大概自己的仕途也就到头了,旧党诸公绝不会承认自己和西夏暗中有勾结,也决不会放过自己这个知情人。当然章楶并不介意谁勾结谁,反正只要能打胜仗便是妙计。
  他不由暗叹自己只是环庆路经略,若是能像范仲淹、韩琦那样总领陕西五路,必然集结各路精锐至环州给西贼迎头痛击,此乃重创西夏的天赐良机。可惜自己只是环庆路的经略,只能节制环庆路的五万兵马,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就锅下米。
  反正西贼最终来不来环庆路,自己都要做好战争准备,这样一想,也就没多大区别了。
  而且有利的是,诸将的意见大多是和自己相同,都认为西夏此次真正的目标乃是环庆路,这对自己来说,就方便的多。但是若把全路军马都调至环州迎战,恐众将仍旧相疑。且就算全军尽出,面对西夏大军,兵力也处于绝对下风,正面硬碰实为以卵击石。当然战事一起,但所有人都明白环州才是西夏目标的时候,泾原路,麟延路,秦凤路都会派来援军,不过等援军赶到环州,西夏恐怕早就撤军了。
  想到此处,章楶再次感叹自己不是韩琦范仲淹,眼见此千载良机,却徒呼奈何。
  看来只有退而求其次,力敌不行,此战当以智取为上。
  「诸公!」章楶发话了。
  众将立刻停了争吵议论,一起躬身施礼。
  「此次西贼不来环庆便罢,若来,坚壁清野,疲贼于坚城之下。本路各州县镇堡寨所辖百姓,全限期迁入各州城内,沿途不许给西贼留下一粒粮食,沿边各寨,只留戌守之兵。凡借故迁延逾期不至者,皆按通敌论处。各州守令,整顿厢军巡检,查点军械,凡西贼至,不可出城迎斗,只须固守,保得城池不失,便是有功。」
  「遵令。」在场的几个知州全部躬身领命。
  「折可适听令!」
  「末将在!」折可适叉手施礼。
  「你率本部兵马,守洪德寨,西贼举兵之时,不可与贼争锋!只留守备之卒,贼进一合,我退一舍,彼必谓我怯,为自卫计,不复备吾边垒。乃衔枚由间道绕出其后,或伏山谷间,伺间以击其归。」
  「末将得令!」折可适厉声高喝。
  「许良肱,刘所,党万,张禧听令!」
  「末将在!」四将一起躬身。
  「尔等各率本部兵马,沿白马川各寨布防,贼至便弃寨,不可恋战,退至马岭归折可适节制,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众将齐喝。
  「李浩听令!」
  「末将在!」
  「张诚,马琼听令!」
  「末将在!」……
  深夜,一道道军令便在这白虎堂中传达下去,一匹匹快马从庆州城中四处飞驰而出,整个环庆路所有的军事力量,便在这一道道军令中充分的调动起来。战云已经在西方的天际悄悄涌起,宋朝巨大的军事机器开始运转,整个陕西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大战……
  ***    ***    ***    ***宋元佑七年十月十二,泾原路奇鲁浪。
  自打夏军驻军于此之后,连营数十里,每日便见兵戈声相闻,还有大队兵马频繁出入操演,小股骑兵更是肆无忌惮的在乡野间四处游荡,仿佛正在养精蓄锐,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大举进攻。
  而西夏虎视眈眈,宋军也没闲着,镇戌军、德顺军、会州、秦州皆已戒严,调动兵马巩固城防,只待西夏来攻,但是始终不见动静。西军之中将士多为骁悍敢战之辈,此时己方根基已稳,西夏既然不来,忌惮之心逐渐减少,便萌生主动进攻的念头。各州之守将不断派出斥候硬探前往试探夏军虚实,双方小股部队不断发生遭遇战,但是始终不见西夏大队人马出现。
  旷野间,数以千计的马军向着夏军大营进发,士卒们都穿着宋军红色的军袍,这六个指挥的藩落马军乃是镇戌军马军的全部家底,知镇戌军兼泾原路第五将郭成率领熙宁寨寨主张蕴统兵前往夏军大营,目的就是一个:踹营。
  此举看似鲁莽,其实颇有深意。西夏连年点集,最喜欢声东击西,真正出兵之前往往会大肆宣扬假消息,真正的目标往往南辕北辙。此次西夏大肆声张要打泾原路,那么实际倒霉的可能是其他地方,此地的连营不过是疑兵。和西夏打久了交道的人,都会有如此的判断,只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敢于付诸实践,万一判断错了,几千人出去和几万人野战硬碰,实在是以卵击石。
  但是这种风险对于郭成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郭成此人便是在名将如云的西军之中也是个传奇,他乃是当年熙宁朝名帅郭逵旧部,南征交趾时屡立奇功,富良江一战,他率部陷阵,力斗交趾象群,身被数创却死战不退,手刃贼兵数十人,连续砍坏数把佰刀,终破贼阵,勇名一时传遍南疆。
  元丰西征之时,他随刘昌乍强渡葫芦川,血战磨脐寨天险,夜袭鸣沙城,屡建战功。打灵州便是郭成所部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追着西夏败兵险些一口气夺门而入灵州,有人说他当时若跑得快些,可能灵州城便下了,甚至西夏现在都已经灭了。后来困城时灵州夏军派骁将出阵挑战斗将,又被郭成单骑斩于阵前,西夏守军为之夺气。
  而最后夏军掘开七极渠,引黄河水淹宋军大营,泾原路宋军精华几乎全军覆没,这郭成偏又死里逃生,活着回了宋境。他的功名富贵,都是一刀一枪在沙场上提着脑袋挣来的,鬼门关前都转过几回了,对于他来说,生死实为等闲事。
  对于这样一个人来说,只要他怀疑其中有诈,是不会考虑什么风险的。
  此处距离西夏大寨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前面斥候前来禀报,并未发现西贼大队人马出寨,郭成心中越发生疑,西夏人多势众,正巴不得宋军出城野战,自己兴师动众而来,正中其下怀,断无不出兵之理。况且刚才顺路消灭了一股西夏游骑,有一个跑了的,必要回来送信,而夏寨此刻全无动静,其中必定有诈。
  难道真是疑兵,若真是,这夏军走了多久了?
  郭成再不犹豫,下令张蕴率一指挥马军先行充当先锋,自己领兵在后徐徐接应。张蕴那一指挥马军如入无人之境,一口气竟直冲到西夏大寨前,轻易而举击溃了前来阻击的百余夏军,那些夏军竟不入营,而是四散奔逃。张蕴也是勇略出众的豪胆之辈,立刻发觉事情不对劲,自持身后有郭成的大军接应,竟然下令闯营,结果一闯之下才发觉乃是空营一座。
  随后只是一个上午时间,十余座夏军大营皆被宋军踏破,座座都是空营。原本在此驻扎的数万夏军,都不知走了有几天了,只剩下一座座空营,仿佛在嘲笑宋军的怯懦。
  「果然是疑兵!」郭成冷着脸看着浓烟滚滚的夏军营寨,看来西夏是早有预谋,最有可能的就是环庆路要遭殃。夏军处心积虑,数万人的大转移竟然瞒过了那么多宋军的探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更可怕的是,环庆路的宋军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郭帅,要不要给环庆路发去警报。」
  「已经晚了。立刻遣人飞报王帅,请向环庆路发援军,此刻环州只怕已经是大军压境了。」
  同日,环州。
  尽管环州军民已经做好了西夏可能入侵的准备,但是绝大多数兵民心中还是在求神拜佛希望今次西贼的主攻方向是别的路。真等噩耗传来的时候,所有人的希望尽皆破灭,环州这次也许真的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上午晨曦刚过,安边寨、兴平寨、清平关、流井堡、归德堡等环州外围据点几乎同时燃起了告急的狼烟,野外活动的宋军明暗马铺、斥候哨骑在沿白马川的所有平川大路上都发现了成千上万的西贼军马大举入侵,各路夏军多则上万,少则数千,正分头直扑各堡。守寨宋军慌忙燃起狼烟报警,同时点集人马出寨迎战,结果众寡悬殊之下几乎是全线败退,纷纷弃寨而逃,各寨留守兵马来不及逃跑,结果纷纷被围困在寨内,惶惶不可终日。
  洪德寨守将折可适闻讯本欲整兵救援,结果刚至白马川岔河旧道便听闻前面各寨兵马已溃,各寨音讯断绝,河岸对面遍地都是夏军,知道事已不可为,便欲据河固守。结果十月中旬正值枯水季,白马川归德川都已断流,其他支流尽干枯见底,不成险阻,数千夏军趁机从东面河沟浅处绕了过来,出其不意直抵洪德寨城下,城内数百留守宋军见贼军势大,不知主将生死,塞死了城门不敢出战,只是燃起了狼烟。
  哲可适与夏军隔河对峙已是力不从心,得知后路被抄,前面又有数千夏军想从西面绕河卷击,当即果断撤兵南走,连洪德寨老巢也不要了。路上数股宋军败兵汇合成一路沿白马川河道一路狼狈败退至环州,结果前脚刚至,后脚夏军大将巍名阿埋便已率军赶到,双方几乎是同时抵达环州城下。环州守军生怕夏军趁乱抢城,闭门不纳城外宋军,折可适无奈,只得继续南逃,近万兵马,竟是一口气退到了与庆州交界的马岭镇才收住阵脚。
  十月十三,西夏前锋精兵数万完全深入环州境内,环州以北所有堡寨全部被围,守寨宋军音讯断绝,生死不明,城寨失陷与否完全不知。而西夏梁太后亲统的中军御营十余万精锐出现在战场,沿着马岭川河道耀武扬威大举南下,当日便抵达环州城下,而环州自此便彻底失去了与后方的联系。当日黄昏,西夏前锋骑兵继续往南深入到木波镇,由于居民已经迁入环州城内,只是空城一座,夏军所获不多,便一把火烧了镇子,滚滚浓烟直冲霄汉,甚至连马岭镇都能看见南方夜空的红光。
  至此,前后仅仅两日时间,整个环州境内除了马岭镇、合道镇、方渠寨三个据点还在宋军手中之外,包括治所环州在内的其他地区,均已被西夏军马淹没。
  十月十四,环州城下。
  西夏的营寨连绵不绝,远达数十里,环州以北所有的大路平坦之处,全都被西夏的营寨挤满,自高处放眼望去,遍地的旌旗刀枪,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地平线的尽头,被围困的宋军堡寨,好像一个个大海中的孤岛,显得那么渺小可怜。
  如此盛大的军容,令亲自巡视前线的梁太后感到无比的兴奋和激昂。
  难怪梁乙逋喜欢亲自典兵,这种盛大的成就感,这种将千万人置于手下的壮阔,这种站在千军万马顶峰的豪气,不亲身感受实在不知其中的美妙之处。
  她罕有的身着一身戎装,亲乘天子辗驾,仁多保忠、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等重臣簇拥在她身旁,还有二千名御围内六班直侍卫随侍在侧,在军营中巡行。每到一处,就有成千上万的军卒将校跪下山呼万岁,人浪起伏好像大地都在波动,那万人山呼的声音直似海啸,仿佛天地间都有回音。
  「仁多将军,环州何时可以攻下?」回到御营,梁太后心中仍是难掩激动,她此刻恨不得立刻踏上环州城头,向天下炫耀自己的武功。
  「启秉太后,东朝军马一向怯于野战,老于守城。环州城虽不及绥德、永乐那般城高池深,却也是东朝经营多年的边塞重镇,臣观城内旌旗不乱,城头守军军容严整,可知城内颇有能人。循日之内,恐难以轻下。要并此地,需先克外围诸堡寨,断了环州外援之后,四面围兵攻打,谅城内兵马不多,我军兵马数十倍于敌,介时可操必胜。」
  仁多保忠虽是有意依附梁太后,但是事关军国大事,他可不敢胡说。政治斗争是一回事,但是战场之上一个昏招,那就是成千上万的党项男子的性命葬送进去。
  「宋军各寨皆龟缩城内,每寨只数百等死之徒尔,消息断绝,他们能有何作为?」梁太后皱了皱眉头,「再说本宫何时说要并环州?此次出兵,早已议定方略,破环州大掠以报韦州之仇,依你之计,要等到何时?迁延日久,若宋军各路援兵至,奈何?」
  仁多保忠自知梁太后的意思是想尽快建功,眼前环州城乃是环州境内唯一大城,若能攻下,其余各寨必可不战而下。但是若换了他自己用兵,必先清扫身后各堡,保证归路安全,然后再作打算。虽然他也不觉得身后宋军各寨那些残兵败将们能有何作为,但是作为一个沙场征战经年的宿将,后路有敌军的势力存在总让他觉得心中不安。
  但是现在是梁太后做主,况且梁太后所说也有道理。现在的宋军不是永乐城大战时的宋军了,当时徐禧当权,不纳宋军众将之策,刚愎自用,几乎将西军众将得罪完了。以至永乐城危机之时,各路主将都不发援军,坐视永乐大败。宋朝自神宗以来对西夏全面反攻,有两场大败最伤元气,一场是元丰西征时灵州大败,直接导致西征功亏一篑,泾原路整整一路将校精华几乎全部陷没在灵州城下。另一场就是永乐之败,军民损失高达七万余人,麟延路的精英将兵几乎被西夏一网打尽。
  永乐之败后范纯粹上表要求全面检讨宋军各路之间的协同关系,从那时起宋军陕西各路之间就互相约定,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以肯定,此刻秦凤路、泾原路、麟延路派往庆州的援军必然已经在集结中了。
  既然此战只为破城大掠,那倒也确实不必顾虑太多,只要能快些破城,谅宋军也无可奈何。自己城下近十万大军,难道还奈何不得一座小小的环州城?
  旁边妹勒都逋奏道:「启秉太后,环州城小,非可守之地。依臣之见,城北各寨先不必管他,只要破了环州,回军时持其将官掳掠至各寨下,守军见之必然夺气,再设法招降,各寨必可不战而下。」
  梁太后闻言喜上眉梢,即刻下旨令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二将节制诸军,并力攻城,今日之内务必攻破环州。
  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出了御营,妹勒都逋对人多保忠说道:「仁多统领,非是老夫无礼,只是太后要见事功,我等做臣子的只可领旨行事。且太后初次典军,实不可太过违逆圣意,否则恐有不测之祸。」
  仁多保忠施礼笑道:「老将军说得极是,某非是惧怕这环州城,只是身后未靖,各寨仍在顽抗。马岭镇还有数千宋军残兵,虽然败逃,但未伤元气。心中有些在意罢了。某既为大将,只知效忠皇上,太后既然垂询,不敢不直言以谏。」「哈哈哈,仁多统领之忠义,谁人不知。不过太后所言也不算错,仁多统领之顾虑某固知之,但怕退路有失耳。但身后各寨,每寨宋军至多不过千人,少则几百,而我军围各寨之军皆数倍于敌,宋军自保尚且无力,岂敢出来送死?至于马岭镇之敌,新败之军已失锐气,我料庆州及各路援兵不至,不敢轻出。便是出来了,老夫事先已将铁鹞子军、擒生各军计三万铁骑布于木波镇要道之上,以我党项铁骑之能,数倍于敌,宋军不来便罢,若来野战也只是送死而已,反倒省了我军前去攻坚。」
  「老将军高见,某佩服。」凭心而论,仁多保忠认为妹勒都逋的布置确实老辣,不愧是老练宿将。
  「呵呵,统领过谦了,为将者未料胜先料败,事先做些准备总是没错。且万一环州受挫,我等撤兵之时便以铁鹞子擒生诸军殿后,谅环州宋军也不敢出城追击野战。若是出城,想来他的大阵也经不起铁鹞子一阵冲锋,那时我军返身再攻,只怕连环州也拿下了。若是不出,我军便原路返回,各寨宋军只有目送我等回国,断不敢出寨争锋。」
  「他们连数千人都不敢打,面对数万人,又岂敢露头。」仁多保忠哈哈大笑,心中总算放心了些,妹勒都逋、巍名阿埋皆为元昊时期的老将,沙场征战数十年,称得上是身经百战,军中威信素着。他们作为几世老臣,断不会为了讨好太后而轻慢军机,他们的布置自己看来也称得上是老辣严密,总算是能让自己安心几分。
  「只是可惜此时节河水断流,这环州附近百里尽是沙砾荒地,十余万人每日饮水却是个头疼之事,总不成只喝随身携带之水。」妹勒都逋皱眉喝了一口亲兵奉上的皮水袋,环庆一带白马川自西夏境内流出,河水苦涩,很是难喝。现在枯水季,便是连这种苦水都没得喝,十几万军马人喝马饮,每日消耗的水量及其巨大。况且将士们厮杀一天,极耗体力,每日饮水要比平时多得多。而沿途水井,在宋军撤退时早已全部砸毁填坏。
  「老将军且放心,某早已探知,这环州百里之内,虽无河水,但城东二十里有一大泊名曰牛圈,泊内水深过丈,方圆不下十余顷,足够大军用度。某自出兵之时,早已先遣五千兵马星夜南下,抢在宋军之前把住此湖,昨日某又遣负担役人刑徒等合计万人携水车数百,前往牛圈泊,昼夜往大营运水,当初议定的此战以七日为限,只要有这牛圈泊,这七日足够应付,行军打仗,水乃命脉,某岂可不查。」
  「呵呵,久闻仁多统领之能,今日方知所言不虚。」妹勒都逋心中也是赞叹,这仁多族在元昊时期还是党项各族之中一个普通部落,可是之后却是人才辈出,先有仁多瀚、仁多丁零,后有仁多保忠这样的雄杰之士,也难怪发展壮大的这般快法,几乎能与当年的野力氏相提并论。
  「只是这环州城,老将军在太后面前请令一日攻下,只怕……」人多保忠心中还是未能完全放心,总觉得哪里还没考虑到。
  「环州小城,非是永乐、河州那般坚城可比,我军十万之众,只消四面围住攻打,何愁不破。况且先前败逃之宋军并未入环州城,环州城内,宋军正卒至多三四千人,谅他们又有何能为?」
  「老将军,这一路之上,我军虽未破一寨,但是剽掠乡野村庄,所获竟不多。
  显然宋军已早有准备,人丁牲口,只怕已全部迁入这环州城中了。若是如此,环州一路户数七八千,丁口上万,这人口只怕有三四万之众,若是都在这环州城中,从中拣选壮丁少说也能有数千之众,若按此论,只怕这环州守军人数此刻已经翻倍还不止。」
  说到这里,任多保忠心中突然一动,总算明白自己隐隐约约的担心究竟是什么了,此次出兵环庆路,宋军竟好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人口财货粮食均已早早迁入环州城内。夏军若是不打算消耗兵力攻坚,只怕要空手而回。难道章楶能够未卜先知?还是他真的神机妙算?
  虽然天都山点兵宋军陕西各路照例要戒严,但是布置得如此彻底干净,章楶是早就预料到此次入侵?章楶此人虽文官出身,但是熟知兵法,富有谋略且杀伐果决,在宋朝士大夫之中乃是难得的帅才,说是他真的通过某些蛛丝马迹预料到了也是有可能的,依照他的性格,还真就能如此彻底的坚壁清野。
  但是若是另一种可能呢?若是西夏这边走漏了消息呢?任多保忠想起半年前的韦州大败,那时也是败的莫名其妙,宋军恰好就钻了空子,时机把握的那么恰到好处。
  他能想到的最大嫌疑者只有一人,但是这种事,现在他是一个字也不敢随便吐露的,总是心中怀疑,也只能等打完这一仗再说……「如此说来,这倒确是可虑,却不知环州城内是何人为将。」妹勒都逋手搭凉棚,远望城头。
  身边中军官急忙叉手施礼:「回秉统领,城上大旗乃是一个种字。」「种?河西种家将么?是种建中,还是种朴?」「必是种朴,此人用兵颇有其父种鄂之风,在东朝军中也是颇有威名,不过太后已经下旨,我等也只有遵旨而行。纵是他手中有兵,但是环州城小,城头上也站不下那许多人,狭路相逢勇者胜!今日,便考考他守城的能耐。」仁多保忠一掀披风,大喝道:「鸟密跋野!」
  「末将在!」旁边一个大首领,顶盔贯甲,身形雄壮非常,出列行礼。
  「本帅给你五千人马,合你本部之兵,共万人,攻西北两面!」仁多保忠抽出一支令箭,扔给他。
  「末将得令!」鸟密跋野俯身拾起令箭,高举着奔出。
  「米擒罗!」
  「末将在!」又一大将闪出。
  「你自率本部人马,攻东面!」令箭扔下。
  「末将得令!」此刻外面已是鼓角齐鸣,旗幡招展貉带飘扬,人喊马嘶之声轰然一片,数不清的队列人马好像密密麻麻蠕动的蚁群,调整着队列阵型,出阵的士卒人山人海完全看不到尽头,无数军旗在头顶晃动,好像一片旗帜的海洋。
  刀枪剑戟密密麻麻的好似庄稼地里的麦穗麻林,地面在微微颤动,好似滚雷从地底传来。
  「传令下去,各部各军选本部善射者百员,前来阵前效力。」「得令!」
  「传令,调泼喜军去阵前,随时听候差遣。调三千撞令郎,直攻东西北三门,不破城门敢退者,格杀勿论!」
  「得令!」
  一道道军令传下,无数西夏军马闻令而动,黑压压的兵马铺满了大地,从三个方向慢慢向环州接近,然后突然沉闷的号角声嗡嗡响起,震的天地之间都有回音。数以万计的飞蝗乱箭在一阵阵尖啸汇聚成的狂风中,好象雨点一样从四面八方向环州城泼洒而下,而西夏军卒口中发出骇人的狂叫,举着盾牌扛着飞梯,大踏步的向环州城逼了过来。
  「围三阙一,果然高明。」巍名阿埋不知何时也到了观战之所在,这一辆特制的高车,高达两丈有余,在上面观战可说是战场看得清清楚楚,仁多保忠和妹勒都逋见过了礼,仁多保忠说道:「这种雕虫小技,只怕无甚大用,只是聊胜于无罢了。种朴乃是将门之后,颇得军心,真正要建功,还需硬战一场。」众人转目看去,果然如仁多保忠所说,环州宋军抵抗的非常激烈,夏军的箭雨绵密之极,城头的木女墙、垛口上面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杆,宋军躲在后面,不停往下发弩射箭。城外的壕沟护河之中虽然没水,但是宋军在里面插满了尖木虎落和铁蒺藜,夏军用门板连成壕桥强过,头顶上乱箭擂石如雨而下,夏军不是失足跌下河壕,便是被石头砸倒。
  有的夏军干脆直接想从沟底趟过,不过宋军从城头扔下的瓦罐里都是猛火油,城头一阵火箭射下,城脚下便是火海一片,夏军在沟内的人被火烧到,全身上下化作团团火球,纷纷惨叫着就地乱滚,有一座临时搭建的壕桥也被火引燃,周围的壕沟里层层叠叠摞满了夏军的尸体。
  近万夏军弓箭手此刻集中在阵前,拼命往城头放箭以压制城头宋军,无数乱箭好像蝗虫一样在天空飞来飞去,不停有宋军中箭跌下城头,但是每下去一个就有一个补上来,环州全城的百姓壮丁都已经给动员起来了,所有的壮年男子都发了弓箭和刀枪,就等着跟西贼拼命。
  城头抬下来的宋军尸体在城脚下堆得好象小山,越堆越高,后来干脆不抬了从城上直接往下推,血水顺着城墙缝往下流,整面墙淋成了红色,尸体堆下面渗出的血水已经汇聚成了一条红色小溪。
  数以百计的汉军撞令郎抬着大木冒死突至城门前,就被一阵乱石砸倒了十余人,还没等撞门,脚底下顿时传来机桥翻塌的声音,地面突然塌陷,数十人连同大木跌进陷坑之中。接着城头宋军每摘掉一块拓板,便有一处陷坑塌陷,数以十计的夏军士卒便会跌入坑中,摔得骨断筋折。
  「东朝善守城,果然名不虚传哪……」仁多保忠看着战况发展,忍不住轻叹一声,虽然夏军此刻占着绝对优势,但是蚁附登城并非他愿意看到的,夏军的伤亡数字正在直线上升。
  「不过宋军守不了多久了,环州毕竟不是大城。」妹勒都逋转目看去,却见数十架长梯已经搭上了城头,无数夏军士卒正在往上爬,宋军正用叉杆拼命抵抗,火器烟球冒着烟火抛下,夏军几乎是成串的往下摔,一摔下去就是十几个,但是每推翻一座长梯,城头守军也会被城下冷箭射倒一片人。
  「泼喜军,该上了!」仁多保忠冷冷的传令,只见一队骆驼从阵中行出,驼峰上都架着大车轮一样旋风炮,旗帜摆动下,数百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腾空而起,成片砸向城头,多数砸中城墙,甚至还有误伤自己人,但是城头的木女墙也给砸垮了一排,女墙后面的人跟着也倒了一片,这些石头都是两三斤重,砸中人体,便是非死即伤。
  下面攻城夏军见状大声欢呼,迅速聚集起来搭梯而上,不过上面的宋军也不含糊,死了一排上来一排,夜叉擂、狼牙拍直往下打,生生又将人给打了下去。
  而且上面将整桶的猛火油往下面泼,燕尾炬燃着了只管扔,顿时浓烟四起火海一片,长梯给烧成了熊熊火炬,浑身着火的夏军士卒腾空跳下,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响起。
  仁多保忠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不停下令击鼓吹号,督促各军进攻。泼喜军不停发炮,环州城头弩台的宋军则把床子弩给推了出来,对准泼喜军的阵地便是一阵乱射,床子弩的铁斗一次装铁箭数十枝,数弩齐发仿佛一阵铁雨迎面打来,数头骆驼被这阵铁雨打的血肉横飞,哀嚎着躺倒,还有受伤的骆驼四下乱窜,泼喜军士卒们也是一阵慌乱,毕竟他们旋风炮的射程不比床子弩,而且对方是居高临下。
  「传令,泼喜军各守原位,胆敢乱动者立斩!泼喜军身负重任,若是乱动,攻城将士如何得到掩护?继续打炮,若是泼喜军死光了,便让普通士卒上。骆驼死光了,便用人抬也给我抬起来!」仁多保忠面色冷峻,语调说不出的冷酷。
  话音刚落,却见夏军人群之中几道烟迹从天而落,人堆里爆出通红火柱,方圆丈余顿成火海,数十夏军士卒被火焰吞没,狂呼惨嚎着就地打滚。环州城内的七稍大炮此刻发威,巨大的燃烧弹接二连三砸进夏军人潮之中,而且还有大量的毒烟四下弥漫。夏军攻城的人潮一阵紊乱,但是顷刻之间便又弥补回来。
  战事一直持续到下午黄昏,环州城头宋军旗帜依旧飘扬,宋军守城的人马看起来没怎么减少,因为看起来城头的人还是那么多。飞石乱弩依旧不停向下招呼,还夹杂着火器火球,夏军尽管拼命向前,甚至曾经一度登上城头,但是最终还是被宋军赶了下来。城内外的尸体都在不停增多,但是西夏的尸体明显多于宋军。
  尽管围三阙一,但是似乎没人愿意从南门逃跑,也许他们预料到南门外会有伏兵在等着他们。
  仁多保忠已经换了另一批人马攻城,第一批攻城部队筋疲力尽,损失惨重,已给撤回大营休整。他想用这种车轮战消耗宋军,而大营之内,此刻真是伤兵满营,哭爹叫妈之声不绝于耳,军医大夫来回穿梭,一桶桶的水被提了过来,苦战一天的夏军士卒们渴的嗓子冒烟,捧着装满水的竹筒直着喉咙猛灌,满营一片咕咚咕咚牛饮之声……
  环州以南,方渠寨。
  二天前大概近万宋军从前线败了下来,败兵从方渠寨经过,直奔后方的马岭镇而去,这是整个环州所有的野战力量了。而百余夏军擒生轻骑此刻正在寨外游荡,他们的任务是监视方渠寨的宋军。
  虽然夏军游骑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但是他们心中并不慌乱,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木波镇里驻扎着铁鹞子军,沿途军营之中还有近两万擒生轻骑正卒负担,一旦有事便可迅速来援。有这数万精锐作后盾,便是让他们现在过去踹宋军大营他们也不皱眉头。
  对面的城堡内旗帜遍地,城外也有宋军的营寨。看来这寨子不是临时搭建的野营,而是早就扎好的硬寨,寨墙都是一尺多粗的大木连成,上面吊斗林立,外面还挖着壕沟,摆着拒马,墙后的宋军士卒端着弩箭警惕的注视着他们。
  环庆路权第七将许良弘站在箭楼之上,一会看看天色,一会看看对面远远游荡的夏军马群,心中盼着天色快些黑下来,到了天黑,贼军便会撤兵。折可适败退经过此处之时,留下他守卫此寨,以做马岭镇的屏障。
  此时他身后的马岭镇之中,虽然城头各将旗帜飘扬,但是城内只有几百伤病和手脚迟钝之人,几乎就是空城一座。
  早些时候,镇外巡哨的哨兵抓住一个安塞堡来的宋军小校,开始以为是逃兵,但是折可适却要亲自审问。很多人都觉得可疑,环州诸寨都被围得好象铁桶一般,要想突围除非是有薛红线、聂隐娘那般剑仙本事,但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令众人惊诧无比,围困诸堡的夏军已经开始撤兵了!
  不少人都表示不信,但是那小校却说似乎西贼军中发了疫病,不少人莫名其妙的倒毙,尸体就随便扔在路边,都是七窍内有黑血,看似中毒症状。那些西贼蛮夷以为是受了鬼神诅咒,有些部落纷纷拔营起寨,往环州汇合大军去了,有些虽然还在围困,但是似乎也是军心不稳,故此他方得由地道出寨,赴庆州求援。
  折可适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决定亲往安塞堡,将他自己的将旗都交给了许良弘,直接任命他为权第七将,但是只把伤病员和一些手脚迟钝的老弱留给了他,整个方渠寨内可战之兵还不到一千,其余能打的八千多人都给带走了。徐良弘觉得折可适肯定知道些什么,但是章楶已经明令诸将归他节制,违令者军法从事,所以他也不能问,况且现在他需要操心的是能不能骗过对面的西贼。
  「传令,诸军大声喧哗吵闹,多造声势。选五十敢战勇士,各骑战马,随某出阵。」作为疑兵,有时候更需要勇气,对面的西贼不是好糊弄的,不卖卖力气,不大可能骗过他们。
  「得令!」
  寨内此时也只有五十匹马,这是折可适给他留下以防万一的。许良弘翻身上马,心一横便准备出寨,突听得头顶上吊斗里的哨兵手舞足蹈的扯着嗓子大喊:
  「援军,援军来啦!」
  徐良弘登高再看,只见南面山路之中,黑压压大队宋军正蜿蜒而来,旗幡招展,阵容雄壮,前面数百马军先行,已是接近了方渠寨的南口,大旗上面一个张字,为首一员大将看得真切,正是庆州都监张存。
  「总算来啦……」徐良弘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开门,迎接援军!」对面的夏军显然也看到了,一声唿哨之下,从容而缓缓的撤退了……环州,夏军大寨。
  攻城的夏军已经退去,城墙下层层叠叠铺满了双方的尸体,烧着的云梯还搭在城墙上,几处火头还在燃烧,整个战场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回事?!」仁多保忠,巍名阿埋等人此刻身处前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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